一、卖骆驼

夜里，祥子趁乱逃了出来，还顺走了三头骆驼。“骆驼”既是祥子第二次奋斗的标志，也是祥子坚韧、不服输的精神象征。

“为什么不去卖了它们，再买上一辆车呢？”祥子几乎被自己的想法折服了，他打定了主意。

祥子卖了骆驼换了35块钱。卖了骆驼后，祥子生病了，在海淀的一家小店里躺了三天。

恐怕就是在这三天里，他与三匹骆驼的关系由梦话或者胡话中被人听了去。一清醒过来，他已经是“骆驼祥子”了。

从此，祥子就有了“骆驼祥子”的称号。祥子买了新衣新鞋，剃了头，往西直门方向走去。由于大病初愈，他很快就觉得累了，但他觉得自己不能坐车。

以自己的身量力气而被这小小的一点病拿住岂不是笑话。除非一栽倒，再也爬不起来，他满地滚也得滚进城去，绝不服软！他只相信自己的身体，不管有什么病！

在那个年代，这是底层老百姓典型的一种坚毅的品性。

二、回到人和车厂，拼命拉车

对祥子而言，车是他的希望。祥子不甘于现状决心从头再来，拼命拉车攒钱，再买上一辆新车！但是，祥子卖骆驼换的三十五块钱离买车的数儿还很远呢，所以他决定重回人和车厂。

人和的老板刘四爷是已快七十岁的人了，人老，心可不老实。

刘四爷土混混出身，精神头特别足，是个自私自利，霸道、心狠手辣，很绝情的人。

他自居老虎，可惜没有儿子，只有个三十七八岁的虎女。

虎妞相貌丑陋，虎头虎脑，泼辣、蛮横、粗俗、牙尖嘴利，因此吓住了男人。

父女俩很能干，把任何车厂打理得井井有条。

刘四爷打外，虎妞打内，父女把人和车厂治理的铁桶一般。人和厂成了洋车界的权威。

刘四爷愿意让祥子在车厂里。

祥子总是不闲着，即使不拉车，他也会自己找点事儿做。有祥子在这儿，院子与门口永远扫得干干净净。虎妞更喜欢这个傻大个儿，她说什么，祥子用心听着，不和她争辩，不像其他车夫，说话总是横着来。

以前，大家虽找不出祥子的毛病，但是以他那股子干倔的劲儿，他们多少以为他不大合群，别扭。自从“骆驼祥子”传开了以后，祥子虽然还是闷着头干，不大和气，大家对他却有点另眼看待了。

祥子并没有忘记新车被抢的屈辱，他恨不得马上就能再买上辆新车。

一天到晚他任劳任怨地去干，可是干着干着，他便想起那回事。一想起来，他心中就觉得发堵，不由地想：“要强又怎样呢，这个世界并不因为自己要强而公道一些，凭着什么把他的车白白抢去呢？

即使马上再弄来一辆，焉知不再遇上那样的事呢？”他觉得过去的事像个噩梦，使他几乎不敢再希望将来。

此时，祥子的心理发生微妙的变化，这样的环境，让他没有安全感，但他没有完全失去希望，还要继续努力奋斗，再买辆新车。

梦想无论怎样模糊，只要永不放弃，努力奋斗，终将会收获满意的结果。

三、给杨宅拉包月

祥子在人和车厂租整天的车，没有时间限制，但祥子的勤奋却令刘四爷有些不痛快。

祥子的拼命，早出晚归，当然是不利于他的车的。

刘四爷有时候特别想把祥子撵走。

不过，女儿既是喜爱这个愣小子，他就不便于多事。

虎妞是这么有用，他实在不愿意她出嫁。这点私心他觉得有点怪对不住她的，因此他多少有点怕她。

他一点都没有把祥子当作候补女婿的意思，他认为，祥子的身份地位配不上他的女儿。

祥子期待能拉上包月，因为拉散座被人家看不起，每天的收入没有定数。拉包月，靠准每月能剩下个死数，他才觉得有希望。

他拉上了包月。哼，和拉散座儿一样的不顺心！这回是在杨宅。杨先生的两位太太外表体面漂亮，但屋里脏得下不去脚！她们不准仆人闲一会儿，不肯看仆人吃饭，还让打杂，挑水、买东西、打扫院子这些杂七杂八与他的工作无关的琐事。

第四天，祥子忙完，杨太太很不情愿地掏出一毛钱给祥子。

祥子的脸忽然紫了，挺了挺腰，好像头要顶住房梁，一把抓起那张毛票，摔在太太的胖脸上：“给我四天的工钱！”

“怎么着？”太太刚说完这个，又看了祥子一眼，不言语了，把四天的工钱给了他。拉着铺盖刚一出街门，他就听见院里破口骂上了。

祥子胸中非常憋闷。他想坐下痛哭一场。以自己的体格，以自己的忍性，以自己的要强，会让人当作猪狗，会维持不住一个事情。

祥子渺茫地感觉到一种无望，恐怕自己一辈子不会再有什么起色了。

在那个黑暗的旧社会，底层老百姓是很难得到尊重的，为了生计，常常被有钱、有权势的人呼来喝去，被当作猪狗一般对待，毫无尊严可言。

祥子做不成战胜命运的英雄，他终究要活下去，不是作为理想中高大正直的人活下去，而是作为一个普通人活下去。

四、虎妞强令祥子喝酒，跟他在一起

祥子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

他明知道上工辞工是常有的事，可是，他是低声下气地维持事情，舍着脸为是买上车，结果还是三天半的事儿，他觉得伤心。

在杨家受到屈辱和打击，祥子空旷渺茫，唯一能去的地方自然是回人和厂。

看时间也差不多有十一点多了，虎姑娘还没睡，她擦了粉，嘴唇上抹着点胭脂，穿着上也与往常不同。虎姑娘一向不这样打扮。

祥子好似看见一个非常新异的东西，既熟识，又新异，所以心中有点发乱。

虎妞半笑半恼地让祥子进屋，原来刘四爷不在家，她特意准备好了酒菜等祥子。祥子是不喝酒的，本来就一肚子怨气，虎妞还逼着他喝，心中更是不快，但虎妞待他不错，他也不好发作。

此刻的虎妞，使他觉到一种新的刺激。

她还是那么老丑，可是比往常添加了一些活力，好似忽然变成另一个人。还是她，但多了一些什么。他不敢对这点新的什么去详细地思索，一时又不敢随便地接受，可也不忍得拒绝。

祥子的内心十分犹豫与矛盾。

他警告着自己，须要小心，可是他又要大胆。他连喝了三盅酒，忘了什么叫做小心。迷迷糊糊地看着她，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非常痛快，大胆，勇敢的要马上抓到一种新的经验与快乐。

平日，他有点怕她；现在，她没有一点可怕的地方了。他自己反倒变成了有威严与力气的，似乎能把她当作个猫似的拿到手中。

和虎妞的这一夜，让祥子感到疑惑、羞愧、难过，并且觉得有点危险。

祥子虽然一向没有想到娶亲的事儿，但心里还是有自己的算计。

假若他有了自己的车，生活舒服了一些，而且愿意娶亲的话，他必定到乡下娶个年轻力壮，吃得苦，能洗能做的姑娘。祥子一直觉得自己必须规规矩矩，才能对得起将来的老婆，因为一旦要娶，就必娶个一清二白的姑娘，所以自己也得像那么回事儿。

可是现在，现在……

虎妞这次突如其来的诱骗，也让祥子觉得别扭，心里堵得慌。

这对他不仅是个经验，也是一种什么形容不出来的扰乱，使他不知如何是好。他对她，对自己，对现在与将来，都没办法，仿佛是碰在蛛网上的小虫，想挣扎已来不及了。

他觉得虎妞把他由乡间带来的那点清凉劲儿毁尽了，他现在成了个偷女人的人！他怕被刘四爷知道以后，强迫他娶这个又丑又老、厉害、不要脸的女人。

他得马上离开人和厂，跟他们一刀两断。祥子有祥子的本事，凭着自己的本事买上车，娶上老婆，这才正大光明！想到这里，他抬起头来，觉得自己是个好汉子，只要自己好好干，就必定成功。

这个事儿似乎与其他事儿不同。

不管怎样地愤恨，怎样地讨厌她，她似乎老抓住他的心，越不愿再想，她越忽然从心中跳出来，一个赤裸裸的她，把一切丑陋与美好一下子整个交给了他。

像买了一堆破烂那样，碎铜烂铁之中也有一二发光的有色的小物件，使人不忍得拒绝。

让他感觉既渺茫又亲切，既想远离，又想靠近。虽然虎妞不是他要娶的对象，但还是没法阻止自己想回去找这个女人的念头。

渺茫的他觉到一种比自己还更有力气的劲头儿，把他要揉成一个圆球，抛到一团烈火里去。他没法阻止住自己的前进。很快他又绕回到西安门来，这次要直入公堂找她去。

她已不是任何人，她只是个女子。他的全身都热起来。

虎妞的诱骗，让祥子内心充满了矛盾和渺茫，也让我们看到了一个生命的成熟，人性的弱点和理想的破灭。

五、给曹先生拉包月

就在回去找虎妞的路上，祥子碰到了曹先生。曹先生是个非常和气的人，也是他的旧主人，要雇祥子为他拉包月。

曹宅的工钱并不比别处多，除了三节的赏钱也没有很多零钱，可是曹先生与曹太太都非常和气，拿谁也当个人对待。

曹宅处处很干净，连下房也是如此；曹宅的饭食不苦，而且绝不给下人臭东西吃。自己有间宽绰的屋子，又可以消消停停地吃三顿饭，主人很客气。

在曹家做点临时的工作也都能得个一毛两毛的。这点钱不算什么，可是使他觉到一种人情，一种体谅，使人心中痛快。

在那个时代，主人十有八九把下人当猫狗，甚至不如猫狗，最好是白用，要是给工钱也是能晚一天算一天。所以，像曹家这样能让下人吃得好，睡得好，活得像个人似的，实属不易。

祥子也很珍惜，也觉得给曹先生拉车是件顶体面的事儿。祥子把曹先生看成圣贤，曹先生是祥子心中的“孔圣人”。

拉着曹先生出去，曹先生的服装是那么淡雅，人是那么活泼大方，他自己是那么干净利落，魁梧雄壮，他就跑得分外高兴，好像只有他才配拉着曹先生似的。

这时候的祥子充满自信，对生活充满希望，在曹家的生活让他感到舒服安定。

但是，生活不仅仅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眼前的生活只能解一时温饱，买车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他心中憋闷。

一天晚上，曹先生从东城回来的晚一点。祥子为了安全，由天安门前全走马路。敞平的路，没有什么人。微微的凉风，静静的灯光，他跑上了劲来。

他忘记了一切，畅快地跑，飞快地跑，想要把所有烦恼憋闷都跑散了似的。

已离北长街不远。马路的北半，被红墙外的槐林遮得很黑。

祥子刚想收步，就被一些高起来的东西绊倒了。祥子栽了出去，车把断了，曹先生也从车上跌了下来，右手擦去一块皮。祥子的双膝和右肘全破了，满脸是血。

祥子是个心地善良，有责任感的人，“一个拉包月的，摔了人，碰了车”，“责任、脸面，在这时候似乎比命还重要，因为摔的不是别人，而是曹先生”，祥子觉得没有脸面在曹家做下去。

他顾不得恨谁，只恨自己的命，他差不多想到：从曹家出去，他就永不再拉车，自己的命即使不值钱，可以拼上；人家的命呢？

真要摔死一口子，怎么办呢？以前他没想到过这个，因为这次是把曹先生摔伤，所以悟过这个理儿来。

但是，大多数人都会有这样的思维定式，干习惯了哪行，很难有勇气去尝试其他事情。

拉车是他理想的职业，搁下这个就等于放弃了希望。他觉得他的一生就得窝窝囊囊地混过去了，连成个好拉车的也不用再想，空长那么大的身量！

经历了这些挫折，祥子的意志和信念不断地被消磨，对人生也有了更多的体悟。但是曹先生并没有因此埋怨祥子，也没扣祥子的工钱。

在曹家，祥子感受到了做人的尊严和人与人之间的温情，这无形中又坚定了他积极向上，排除困难也要买车的信心。

过了些日子，祥子也渐渐忘了这件事儿，一切的希望又重新发了芽。他继续盘算着怎样省钱，怎样买车。

曹先生是祥子生命中的一道光，照亮了祥子的生命，让他再次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