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伯这辈子,去过一次县城,唯一的一次。 那天早上,跟往常一样,鸡叫第四遍的时候,山伯就起床了。
一般情况下,张牙舞爪洗下脸,咕咕咚咚灌一碗水,一边啃着馍一边就下地了。可那天山伯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今儿个到县城一趟。”
在灶台前忙碌的山娘愣了一下,撵出门外,瞅着山伯朦胧的轮廓,嘟囔道:“麦还没割完呢。”
“丢不了。”山伯头也不回,闷声闷气地丢过来一句。“麦都焦了。”山娘还不死心。庄稼人,土地是他们的命。“值个啥?!”山伯走得执着,匆忙。
山娘又叫道:“你没进过城,认识路?”“鼻子下边就是路!”山伯的话硬硬的,不容置疑。 望着山伯的身影消失在弯弯的山道上,山娘轻轻叹息一声。
昨夜里他就烙饼似的翻来覆去没睡踏实,有啥关紧事?咋不吱声呢?去城里干啥?城里跟他们唯一有牵连的就是他们的儿子山子。
两年前,县里建铝厂,在全县范围内物色工人,山子有幸被选中。上班第一天,山子要赶镇里的班车,天不亮就上路了。
山伯提出送他一程,山子说成啥也不让,到最后山伯也没有送成。 按照惯例,昨天是山子休班回家的日子,结果,山子没有回来,难道是因为这个?
听山子说,铝厂在县城边上的一个乡,他要转好几趟公共汽车才能到单位。农闲时节,老头子曾想带着她到山子工作的地方看看,一想到复杂的路线,就打了退堂鼓。
他今天是咋了?真的是去找山子?他会不会迷路? 后半晌的时候,山子回来了,一个人。
山娘诧异地问:“没见到你爹?”山子一愣,不高兴地说:“他去干啥?我没见。”看到山子的反应,山娘哼哼唧唧的,不敢多说。
山子说:“他啥时间去的?”山娘说:“一大早就去了。”山子黑着脸说:“我一大早就从厂里回来了。真是的,不嫌丢人!”山娘想数叨儿子两句,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她明白,老伴弯腰驼背,走路不利索,形象不雅观,山子是嫌弃山伯到单位给他丢脸了。 等到了天黑,山伯才一身疲惫地回来。
看到山子,他不自然一笑,低眉顺眼地说:“我摸到你们厂他们说你回家来了。”看到山伯蓬头垢面的样子,穿的衣
服也分辨不出颜色山子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气呼呼地说:“你去干啥?没事就不能在家歇着?”山娘不满地瞅了山子一眼。山伯嗫嚅着说:“昨个儿我听说公路上发生了车祸,一辆货车撞到了一辆公共汽车上,死伤了好几个人……我怕你回家搭乘那辆公共汽车……吓得我一夜没睡。
阿弥陀佛,没事就好。” 山娘这才知道老头子去找山子的真正原委。事后,山伯对她说:“给你说了有啥用?
让你也跟着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