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万梁古道边,孙家镇兰草村,早些年种着遍山的油菜花。村里建了榨油坊,童油匠凭着一把好力气在榨油坊挣工分,炒菜籽、磨菜籽面、蒸菜籽面、抡撞杆,样样在行,成为榨油坊掌门打油匠。
童油匠真名童大福,知道他的人不多,但一说到童油匠,方圆几十里都知道。
可是,童油匠的日子一直过得艰难。儿子患白血病不治,儿媳妇远走,孙子和老伴身体也都不好……
有一天,古道石板路上来了一位“高人”。童油匠将他请到家中,“高人”围着家屋转了一圈,对童油匠说,穷改门,你家大门朝向有问题,须改一下朝向,把正面向南改成朝向西南……
童油匠全听进心里,“高人”一走,马上拆墙砌砖。然而,生活并未见起色,孙子和老伴的病情依旧。
2014年,巴渝大地打响脱贫攻坚战,童油匠家因为缺少劳动力、家人多病、危房等因素,被列为建档立卡贫困户。2014年农历腊月二十三,我们驻兰草村扶贫工作队开始进村入户,童油匠成为我结对帮扶的“亲戚”。
跟着童油匠一起看他家的田地,仔细算他家一年的收入,我的心情异常沉重。我和村支书坐在童油匠家门前商量脱贫的门道:广阔的山林养羊,遍地的兰草种花卖到城里,申请低保和大病救助。
我们把商量出的法子都告诉童油匠,童油匠却坐在门槛上,叹气说,我改了门的朝向都没有转运,怕是命中注定要穷一辈子!
我和村支书一同帮助他向镇上申请低保、大病救助和政府贴息贷款,联系城里的医院,把他的老伴和孙子送到医院医治。
除夕前一天,我带上年货到童油匠家,说是陪他过年,其实是看他家把我们安排的购买种羊的事情落实没有。
迎接我们的是一阵羊铃声,童油匠用政府贴息贷款买了两只种羊和六只小羊,正忙着在屋后搭羊圈。看到我们,笑呵呵地说,我正准备给文老师打电话,想请您写一副春联。
我们家已经很多年没有挂过春联啦。
村支书悄悄对我说,他可是好多年没有看到童油匠脸上的笑容了。
2015年,我外派到福建挂职,所有关于童油匠家的信息都来自和村支书、童油匠的电话,扶贫让我对这方土地的这个家庭充满牵挂。
童油匠老伴和孙子的病,根源都在心里,医院在心理疏导和药物治疗后,建议还是回家疗养效果好。老伴回到家中已能下床做些简单的家务,孙子能够喊出爷爷奶奶。
家里的羊群渐渐扩大,种植的兰草被扶贫的同事们推荐到城里,养羊和种花让童油匠一家有了上万元收入。
挂职结束回到家中,已是春节前夕。我牵挂童油匠家,马上赶到兰草村去看望。院中摆满一盆盆兰草,童油匠的老伴正细心地浇水剪叶。
童油匠带着孙子赶着羊群回来,羊脖上的铃铛声,羊群的咩咩声,给安静的乡村平添不少生气。
我发现大门的朝向改了回来,村支书笑了,是童油匠自己的主意。原来腐朽的榆树木门换成金黄的松木门,大门与外墙齐平,正对着村口的古道。
童油匠说,村口的古道要修柏油公路,村广场和村便民服务中心也将修在村口。
我们笑问童油匠,那位“高人”的话你不信啦?
童油匠脸一下子红了,他那门道是空门道,国家的扶贫政策和你们的真心帮扶才是真门道!
2016年,曾有过很长种茶史的兰草村,被一家茶业公司看中,全村三千多亩土地种上了茶叶。曾经的荒坡、油菜田、水田种上一梯梯茶树。
新种的茶树,破土长苗,满山青葱碧绿,山野之中飘荡一片清香。
没有了更多的荒坡草场,童油匠的羊群不敢再扩大,他卖掉一些羊,还了镇上的政府贴息贷款,只留下十来只羊,让老伴一边在山林放羊,一边照看孙子。
童油匠脱贫的决心和信心让这位茶业公司的老总看到了,他专门请出童油匠,送到外地学习炒茶技术。当年在榨油坊的那些炒菜籽、蒸菜籽、抡撞杆的手上功夫,如今糅合在炒茶的手艺上,让童油匠顺利当上村里茶厂的炒茶师,每天穿着特制的工服,在厂里炒茶,还领着兰草村的游客采茶炒茶,一下成为村里的红人。
2018年,年收入突破五万元的童油匠还清家里多年的债务,老伴养羊挣钱,自己炒茶挣工资,孙子的病情一天天好转。童油匠向村里申请摘掉贫困帽。
拿到脱贫光荣证,童油匠把它装裱好,挂在大门口。
2019年,随着兰草村知名度的扩大,到兰草村的游客越来越多,村里的茶园全部投产,成为远近闻名的茶乡,童油匠一家的收入也第一次突破七万元。
童油匠的老屋被村里列入危房改造项目,按照兰草村统一的美丽乡村规划房屋样式建造新房。
2020年春节前,童油匠家的新房在原址上建起来,新房落成后童油匠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要我一定去他家看看。
童油匠家的新房,青瓦白墙,以漫山茶园为背景,以蓝天白云为衬托,宁静如诗。我突然发现新房大门的朝向又有变化。我问他,新朝向不会又是有“高人”指点吧?
童油匠笑得非常开心,说,大门的朝向是我自己决定的。
我们站在大门口,发现镇里通向兰草村的柏油公路已经修好,公路伸向村口,然后是一条条人行便道通向各家和茶山。村口修建了一个很大的广场,广场上矗立着一把巨大的茶壶,茶壶口叮叮咚咚地流淌着山里的泉水。
广场正中是兰草村便民服务中心,童油匠家的大门正对着的,就是服务中心楼前飘扬的那面五星红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