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白色恐怖笼罩下的上海,出了一桩轰动一时的奇案--怪西人案。据《申报》8月24日报导:“上海怪西人,又称神秘西人之约瑟夫-华尔顿,前因勾结刘燧元、萧柄实、陆海防等组织机关,刺探中国关于政治上及军事上之秘密,报告第三国际案发,经淞沪警备司令部于本年五月五日派探将陆海防捕获,继由陆自首指供,先后捕获该西人等,分别以危害民国紧急治罪法起诉,开庭审判。”
这个西人约瑟夫-华尔顿,怪就怪在被捕后,一言不发,始终以沉默来应付一切审讯,令国民党军警特务一筹莫展,虽绞尽脑汁,也未能查清其身份,只好称之为“怪西人”,聊以自嘲。
约瑟夫-华尔顿,真名叫罗伦斯,出生在苏联立陶宛,早年投身布尔什维克革命,担任过红军上校。他为人机敏,仪表堂堂,会讲德、俄、英、法四国语言,颇有一副西方绅士的派头。
1933年,受苏联红军情报部(今苏联国防部军事情报局的前身)派遣,罗伦斯来到中国,接替他的前任、“红色间谍”左尔格的工作。
当时,正值国民党军队集中全力“围剿”苏区红军,苏联红军情报部在华工作的重点便是搜集有关情报,以协助中国工农红军粉碎敌人的“围剿”。
罗伦斯经过一番努力,打开了情报工作的新局面。情报网遍布以上海为中心的各大城市,甚至渗透到蒋介石的武汉行营、北平行营、南京警备司令部等要害部门。
由于情报工作的迅速发展,人员的审查和安排就不那么慎重了,鱼龙混杂,良莠不分,最后出了一个给整个情报组织带来灭顶之灾的叛徒——陆海防。
陆海防是湖南岳阳人,北京高等师范的学生,北伐战争时期到武汉参加革命,曾在国民革命军第十一军政治部任职。1930年,在上海,一个偶然的机会,陆海防遇到原十一军政治部工作时的同事于生。
于生这时已是左尔格领导的苏联红军情报部上海站的主要人物。鉴于陆海防精通英文,又比较倾向革命,于生便吸收他参加了情报组织,让他将每天中国报纸上刊登的有价值的材料译成英文。
根据秘密工作的原则,陆海防只与于生一人单线联系。后来,1933年,左尔格和于生相继调离上海,于生临行前将自己负责的一部分情报关系转交给陆海防,让他直接受罗伦斯(化名约瑟夫-华尔顿)的领导 在陆海防接手的情报关系中,有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物刘燧元。
刘燧元的公开身份是蒋介石武汉行营第五处上校法规专员。武汉行营是蒋介石“围剿”大别山区、洪湖地区、湘鄂赣边区各路红军的大本营。
刘燧元利用自己的合法身份,搜集有关“围剿”战况的报告及“剿匪”方针、政策、措施等绝密情报,然后通过交通员转交给罗伦斯。
1935年4月中旬,罗伦斯让陆海防派交通员到武汉给刘燧元送信,为安全起见,信是罗伦斯亲笔用德文写的。秘密交通是一项极重要机密的任务,而陆海防竟让自己的弟弟陆独步去完成。
陆独步根本不具备从事秘密交通的条件。他曾就读于上海劳动大学,平素衣
冠不整,蓄发不剪,粗枝大叶,令人一看便知是30年代玩世不恭的所谓“名士派”。国民党特务对这种人非常注意。果然,陆独步一登上开往武汉的轮船便被特务跟踪,上岸后即被逮捕。
他随身携带的那封德文信件也被特务搜出。在严刑审问下,陆独步和盘托出来武汉的任务和接头地点,但他只知接头人的代号,而不知接头人的真实身份和面貌。
武汉行营的特务马上出动,严密监视接头地点——汉口太平洋饭店,准备搜捕接头人。 刘燧元按约定时间来到太平洋饭店,发觉气氛有些不正常,“茶房”“伙计”贼眉鼠眼、面露凶相,遂生警惕,当机立断,销毁所带情报材料,撤出饭店,并立即电告上海的罗伦斯。
罗伦斯接电后,凭着长期对敌斗争的经验,知道事情不妙,即派专人乘飞机去武汉,送给刘燧元350元钱作旅费,要他和家属马上转移。
刘燧元决定和妻子分别离开武汉,到上海会合后再定行止。刘燧元当天夜晚即以去广州探望病重的父亲为由,取道天津转赴上海。
后因特务追捕日紧,刘燧元在朋友帮助 下,上了泰山,得到隐居泰山的冯玉祥将军掩护而脱险。而刘妻带着三个孩子离武汉去上海时,被特务盯上。
刘妻抵达上海后,住进南京路上的东亚旅馆,特务随即监视这家旅馆。5月5日,特务发现一个中年男子前去看望她,当即将这人逮捕。
被捕者竟是陆海防。 原来,陆海防在派弟弟陆独步去武汉后,一直未得到弟弟的音讯,放心不下,现在听说武汉情报网有人来上海,竞不顾秘密工作的基本原则,未经罗伦斯批准,贸然前去探询,结果落入特务的魔爪之中。
陆海防被捕后,倘沉着应付,也不至于造成很大损失,因此时特务仅处于侦察阶段,并未掌握太多的证据线索。但陆海防在受审时,被凶神恶煞的特务吓破了胆,为免受皮肉之苦,供出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机密,并无耻地表示愿领特务去抓捕他的上级领导“约瑟夫-华尔顿”。
罗伦斯就这样被叛徒出卖了。 罗伦斯被捕后,软硬不吃,一言不发,简直就象个哑巴,可他又不是哑巴。无论姓名、国籍、职业、住所,特务一无所获。
罗伦斯的沉着机智,拖延了时间,保护了一大批情报人员和机密文件的安全。 罗伦斯的住处在上海法租界一所外国人公寓中。
这处秘密据点,叛徒陆海防并不清楚,特务也就无从查获。罗伦斯身边有三位苏联派来的助手:一位是法国人,任无线电通讯员;
一名波兰人,任技术机要员,还有一位苏联人,担任他的交通员,负责莫斯科和上海之间文件的传送。他们分居各处,但常去罗伦斯的寓所。
自罗伦斯被捕后,他的这三名助手发现罗伦斯的房门连锁数日,估计已出意外,决定冒险破门入室,将房间内的机密文件和器材转移出去,以免落入敌手。
在一天深夜,那位膀大腰圆的年轻交通员在另外两人掩护下,硬是用身体撞开房门,将房间内的所有器材、文件安全转移。这位勇敢的交通员回国后,受到红军情报部的表彰,荣获一枚勋章。
由于陆海防的叛卖,除罗伦斯外,国民党当局还陆续逮捕了苏联红军情报部人员陈绍韩、黄维祜、汪默清、胡克林、俞瑞允等人。
其中,陈绍韩系蒋介石嫡系部队第三军军部上校参谋,蒋介石下令对他军法审判,迅即枪决,其他人一直关押到抗战爆发后才被释放。
“怪西人案”发生后,国民党当局千方百计想搞清此案的背景和组织情况,以破坏整个情报组织。我党中央对此也极为关注,当获悉日本情报系统已掌握此案内幕时,党中央急派“左联”盟员关奚如等请鲁迅先生通过内山完造和其他日本友人了解案情。
三天后鲁迅先生即通过胡风向关奚如转告了有关案的情报。党中央了解此案内情后,即密切配合其它设在中国的国际革命组织采取紧急措施,使一部分情报人员及时转移,阻止了案情的扩大。
罗伦斯被捕后,国民党当局先在上海对他进行侦讯,没有取得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便将他押解到武汉。1935年8月24日,湖北高等法院开庭审判“怪西人约瑟夫-华尔顿”,最后判处他有期徒刑十五年。
抗战爆发后,蒋介石有求于苏联,在苏联的压力下,不得不于1937年将他释放,罗伦斯取道新疆返回苏联。 至于叛徒陆海防兄弟,后来都死心塌地当了军统特务,专门搜寻他们所认识的国际组织情报人员。
全国大陆解放时,陆海防逃往台湾,陆独步则在大陆潜伏下来,肃反时被上海公安部门查获,绳之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