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本来就是寂寞如雪,我们在红尘打滚许久才会体会到这个世界的寒气刺骨。不然的话,是谁在说“盛宴之后,泪流满面”?
李白说,“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唐伯虎说,“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也何妨。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漂流在异乡。”
梦里不知身是客,我们不过是在这个世界梦里且贪欢罢了。
清醒的人很荒唐,而有人却宁愿清醒,比如明末清初的大才子张岱,他的《湖心亭看雪》一文让人有“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冰雪水”之感。
“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挐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寒冬腊月,大雪连着下了三天,西湖上不但人影没有,就是鸟儿也不见了,万籁俱寂的时候,张岱想要去湖中的亭子看雪,“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张岱用“一痕”、“一点”、“一芥”、“两三粒”9个字,以天地视觉看万物,其阔大深沉之势,让人拍案叫绝。
简单来说,这类似现代人在飞机上看地上的景物,房子如火柴盒,人如蝼蚁一样。
论描绘天地和人生的大寂寥,唐代的柳宗元一首《江雪》最有名:“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还有苏轼的《赤壁赋》:“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都是人生的大境界。
然而,如果只是寂寥清净,那就太寂寞了。比如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那滋味恐怕也是生机断绝。
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
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让人意外的是,张岱到了亭子上竟然发现有人先于他在此赏雪,最妙的是还有酒,有火,“酒炉正沸”,整个世界霎时就有了生机、活了过来。
于是张岱大喜过望,对方也是如此,人生何处不相逢,不饮酒几杯,如何对得住这人间的一场莫大缘分,又岂不是辜负了这天地的胜景?
可惜的是萍水相逢,两个人只是路过此地而已,以后再难相会了,究竟是人是仙,真的是似梦似幻了。
恰恰就是,“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知己难逢,人生如雪泥鸿爪,转眼各复西东,是谓:人生无常,寂寞如雪。
缘深缘浅不由人,人生聚散离合,自古至今,大略都是一样。
如今交通便捷,通讯发达,可人与人之间,仍然是咫尺天涯,“知交半零落,一杯浊酒尽余欢”,悲欢离合,人来人往,半点由不得人做主。
所以,人生际遇,缘来缘去,要珍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