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几天之后,还是恍恍惚惚地脑海中浮现出山上的情景,于是追记了这些。
原文:
去新城之北三十里,山渐深,草木泉石渐幽。初犹骑行石齿间。旁皆大松,曲者如盖,直者如幢,立者如人,卧者如虬。松下草间有泉,沮洳伏见;
堕石井,锵然而鸣。松间藤数十尺,蜿蜒如大螈。其上有鸟,黑如鸲鹆,赤冠长喙,俯而啄,磔然有声。
稍西,一峰高绝,有蹊介然,仅可步。系马石觜,相扶携而上,篁筱仰不见日,如四五里,乃闻鸡声。有僧布袍蹑履来迎,与之语,愕而顾,如麋鹿不可接。
顶有屋数十间,曲折依崖壁为栏盾,如蜗鼠缭绕乃得出,门牖相值。既坐,山风飒然而至,堂殿铃铎皆鸣。二三子相顾而惊,不知身之在何境也。
且暮,皆宿。
于时九月,天高露清,山空月明,仰视星斗皆光大,如适在人上。窗间竹数十竿相磨戛,声切切不已。竹间梅棕,森然如鬼魅离立突鬓之状。
二三子又相顾魄动而不得寐。迟明,皆去。
既还家数日,犹恍惚若有遇,因追忆之。后不复到,然往往想见其事也。
译文:
离新城的北面三十里,越往里走山就越深了,尽是野草树木、泉水岩石,环境越来越幽静。开始时还骑马行进在乱石纵横的路上。
旁边都是大松树,松干弯曲的像车盖,笔直的像垂筒形的旌旗,挺立的像人,平卧的像有角的小龙。松树下的草丛间有泉水,在低洼潮湿的地方时隐时现;
泉水落入石井中,发出锵然的鸣声。松树之间有藤长数十尺,弯弯曲曲像一条大蛇。树上有鸟,黑色羽毛很像八哥,红顶长嘴,俯而啄食,发出清脆的声响。
稍稍往西,一座山峰很高,山下一条小路,窄得只可容人行走。把马的缰绳系在岩石的尖角上,大家相扶相携着往上攀登。竹子一片,抬头看不见太阳,走了约四五里,才听到鸡叫声。
有僧人穿着布袍踩着鞋子前来相迎,跟他交谈,他惊愕地与你对视着,像麋鹿一样不可接近。山顶有数十间房屋,曲折回旋,依崖壁而建,筑有栏杆,要像蜗牛一样爬行,老鼠一样攀援,迂回着走,才得以出奉,而这间屋的门和那间屋的窗正好相对。
坐定之后,山风一阵吹来,堂殿上的铃铎都响了起来。大家相视而惊慌,不知道自身正在什么地方。将近黄昏了,就都睡在山上。
此时正是九月,天空高旷,露水清莹,山间空寂,月光明亮,仰看星斗都大而光亮,好像正在人头顶上。窗间数十竿竹子互相摩擦,不停地发出凄厉的声响。
竹子间的梅树和棕榈树森然耸立的样子,如同相对而立鬓毛突出的鬼魅。大家又面面相觑惊恐不安而未能人睡。等到天亮,就都离开那里。
回家几天之后,还是恍恍惚惚地脑海中浮现出山上的情景,于是追记了这些。后来,我没有再到北山去,然而往往想起这次游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