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离骚讲的是什么?
2021-03-29

屈原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

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

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

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汩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

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不抚壮而弃秽兮,何不改乎此度也

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也。

昔三后之纯粹兮,固众芳之所在。

杂申椒与菌桂兮,岂惟纫夫蕙茝!

彼尧、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

何桀纣之昌被兮,夫惟捷径以窘步。

惟夫党人之偷乐兮,路幽昧以险隘。

岂余身之惮殃兮,恐皇舆之败绩!

忽奔走以先后兮,及前王之踵武。

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谗而齌怒。

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

指九天以为正兮,夫惟灵修之故也。

约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

初既与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

余既不难夫离别兮,伤灵修之数化。

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

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衡与芳芷。

冀枝叶之峻茂兮,愿俟时乎吾将刈。

虽萎绝其亦何伤兮,哀众芳之芜秽。

众皆竞进以贪婪兮,凭不厌乎求索。

羌内恕己以量人兮,各兴心而嫉妒。

忽驰骛以追逐兮,非余心之所急。

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苟余情其信姱以练要兮,长顑颔亦何伤。

掔木根以结茞兮,贯薜荔之落蕊。

矫菌桂以纫蕙兮,索胡绳之纚纚。

謇吾法夫前修兮,非世俗之所服。

虽不周于今之人兮,愿依彭咸之遗则。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

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揽茝。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

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

固时俗之工巧兮,偭规矩而改错。

背绳墨以追曲兮,竞周容以为度。

忳郁邑余佗傺兮,吾独穷困乎此时也。

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

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

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异道而相安?

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诟。

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

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伫乎吾将反。

回朕车以复路兮,及行迷之未远。

步余马于兰皋兮,驰椒丘且焉止息。

进不入以离尤兮,退将复修吾初服。

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

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

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

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

忽反顾以游目兮,将往观乎四荒。

佩缤纷其繁饰兮,芳菲菲其弥章。

民生各有所乐兮,余独好修以为常。

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

女嬃之婵媛兮,申申其詈予,曰:

鲧婞直以亡身兮,终然夭乎羽之野。

汝何博謇而好修兮,纷独有此姱节?

薋菉葹以盈室兮,判独离而不服。

众不可户说兮,孰云察余之中情?

世并举而好朋兮,夫何茕独而不予听?

依前圣以节中兮,喟凭心而历兹。

济沅、湘以南征兮,就重华而敶词:

启《九辩》与《九歌》兮,夏康娱以自纵。

不顾难以图后兮,五子用失乎家衖。

羿淫游以佚畋兮,又好射夫封狐。

固乱流其鲜终兮,浞又贪夫厥家。

浇身被服强圉兮,纵欲而不忍。

日康娱而自忘兮,厥首用夫颠陨。

夏桀之常违兮,乃遂焉而逢殃。

后辛之菹醢兮,殷宗用而不长。

汤、禹俨而祗敬兮,周论道而莫差。

举贤才而授能兮,循绳墨而不颇。

皇天无私阿兮,览民德焉错辅。

夫维圣哲以茂行兮,苟得用此下土。

瞻前而顾后兮,相观民之计极。

夫孰非义而可用兮?

孰非善而可服?

阽余身而危死兮,览余初其犹未悔。

不量凿而正枘兮,固前修以菹醢。

曾歔欷余郁邑兮,哀朕时之不当。

揽茹蕙以掩涕兮,沾余襟之浪浪。

跪敷衽以陈辞兮,耿吾既得此中正。

驷玉虬以桀鹥兮,溘埃风余上征。

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县圃。

欲少留此灵琐兮,日忽忽其将暮。

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饮余马于咸池兮,总余辔乎扶桑。

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遥以相羊。

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

鸾皇为余先戒兮,雷师告余以未具。

吾令凤鸟飞腾兮,继之以日夜。

飘风屯其相离兮,帅云霓而来御。

纷总总其离合兮,斑陆离其上下。

吾令帝阍开关兮,倚阊阖而望予。

时暧暧其将罢兮,结幽兰而延伫。

世溷浊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

朝吾将济于白水兮,登阆风而绁马。

忽反顾以流涕兮,哀高丘之无女。

溘吾游此春宫兮,折琼枝以继佩。

及荣华之未落兮,相下女之可诒。

吾令丰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

解佩纕以结言兮,吾令謇修以为理。

纷总总其离合兮,忽纬繣其难迁。

夕归次于穷石兮,朝濯发乎洧盘。

保厥美以骄傲兮,日康娱以淫游。

虽信美而无礼兮,来违弃而改求。

览相观于四极兮,周流乎天余乃下。

望瑶台之偃蹇兮,见有娀之佚女。

吾令鸩为媒兮,鸩告余以不好。

雄鸠之鸣逝兮,余犹恶其佻巧。

心犹豫而狐疑兮,欲自适而不可。

凤皇既受诒兮,恐高辛之先我。

欲远集而无所止兮,聊浮游以逍遥。

及少康之未家兮,留有虞之二姚。

理弱而媒拙兮,恐导言之不固。

世溷浊而嫉贤兮,好蔽美而称恶。

闺中既以邃远兮,哲王又不寤。

怀朕情而不发兮,余焉能忍而与此终古?

索琼茅以筳篿兮,命灵氛为余占之。

曰:

「两美其必合兮,孰信修而慕之?

思九州之博大兮,岂惟是其有女?」

曰:

「勉远逝而无狐疑兮,孰求美而释女?

何所独无芳草兮,尔何怀乎故宇?」

世幽昧以昡曜兮,孰云察余之善恶?

民好恶其不同兮,惟此党人其独异!

户服艾以盈要兮,谓幽兰其不可佩。

览察草木其犹未得兮,岂珵美之能当?

苏粪壤以充祎兮,谓申椒其不芳。

欲从灵氛之吉占兮,心犹豫而狐疑。

巫咸将夕降兮,怀椒糈而要之。

百神翳其备降兮,九疑缤其并迎。

皇剡剡其扬灵兮,告余以吉故。

曰:

「勉升降以上下兮,求矩矱之所同。

汤、禹俨而求合兮,挚、咎繇而能调。

苟中情其好修兮,又何必用夫行媒?

说操筑于傅岩兮,武丁用而不疑。

吕望之鼓刀兮,遭周文而得举。

宁戚之讴歌兮,齐桓闻以该辅。

及年岁之未晏兮,时亦犹其未央。

恐鹈鴃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

何琼佩之偃蹇兮,众薆然而蔽之。

惟此党人之不谅兮,恐嫉妒而折之。

时缤纷其变易兮,又何可以淹留?

兰芷变而不芳兮,荃蕙化而为茅。

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也?

岂其有他故兮,莫好修之害也!

余以兰为可恃兮,羌无实而容长。

委厥美以从俗兮,苟得列乎众芳。

椒专佞以慢慆兮,樧又欲充夫佩帏。

既干进而务入兮,又何芳之能祗?

固时俗之流从兮,又孰能无变化?

览椒兰其若兹兮,又况揭车与江离?

惟兹佩之可贵兮,委厥美而历兹。

芳菲菲而难亏兮,芬至今犹未沬。

和调度以自娱兮,聊浮游而求女。

及余饰之方壮兮,周流观乎上下。

灵氛既告余以吉占兮,历吉日乎吾将行。

折琼枝以为羞兮,精琼爢以为粻。

为余驾飞龙兮,杂瑶象以为车。

何离心之可同兮?吾将远逝以自疏。

邅吾道夫昆仑兮,路修远以周流。

扬云霓之晻蔼兮,鸣玉鸾之啾啾。

朝发轫于天津兮,夕余至乎西极。

凤皇翼其承旗兮,高翱翔之翼翼。

忽吾行此流沙兮,遵赤水而容与。

麾蛟龙使梁津兮,诏西皇使涉予。

路修远以多艰兮,腾众车使径待。

路不周以左转兮,指西海以为期。

屯余车其千乘兮,齐玉轪而并驰。

驾八龙之婉婉兮,载云旗之委蛇。

抑志而弭节兮,神高驰之邈邈。

奏《九歌》而舞《韶》兮,聊假日以偷乐。

陟升皇之赫戏兮,忽临睨夫旧乡。

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

乱曰:已矣哉!

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

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

我清晨才打从那苍梧之野动身,

我晚上便落到昆仑山上的悬圃。

我想在这神灵的区域勾留片时,

无奈匆匆的日轮看看便要入暮。

我便叫日御的羲和把车慢慢地开,

就望见日将入的崦嵫也没用赶快,

旅行的途程是十分长远而又长远,

我要到上天下地去寻求我的所爱。

且让我的玉虬就在咸池饮水,

且让我的乘风就在扶桑休息,

折取若木的桠枝来敲打日头,

我暂时留在这儿逍遥而踯躅。

想遣月御望舒替我做着前驱,

想遣风伯飞廉替我做着后卫,

想遣天鸡鸾凰替我作着鼓吹----

雷师走来告诉道:一切未曾准备。

我便令我的乘凤展翅飞腾,

即使入了夜境也无须停顿,

飘风聚集着都在恐后争先,

率领着云和霓来表示欢迎。

我们是蓬蓬勃勃地时离时合,

我们是光辉灿烂地或上或下。

我叫那天国的门子替我开门,

他倚着天门只是把我望望。

时辰是昏蒙地快到末日的光景,

我纽结着所佩的幽兰不能移步。

天地间是这样混浊而不别贤愚,

总爱抹杀人的美德而生出嫉妒。

等待到天明时我又要渡过白水,

我要登上那阆风山顶系我玉虬。

我忽然地又回转头去流起泪来,

我可怜这天国中也无美女可求。

我飘忽地来到了这天国的门前,

我攀折了琼枝来插上我的兰佩。

趁着这琼枝上的瑶花还未飘零,

我要到下方去送给可爱的香闺。

云师丰隆,我叫他驾着云彩,

为我去找寻宓妃的住址所在。

我把兰佩解下来拜托了蹇修,

我拜托他代表我去向她求爱。

她开始总是含糊地欲允不允,

忽尔间又乖违了全不肯赞成。

她晚上回家时是在穷石过夜,

她清早梳头时是在洧盘堆云。

她只图保存着美貌不肯谦恭,

整天价都欢乐着在外面遨游。

面貌纵然是美好而礼节全差,

我要丢掉她,慎重地再作别求。

我在天空中观遍了四极八荒,

我观遍了然后又回到这下界。

我望见了有娀氏的佳人简狄,

她居住在那巍峨的一座瑶台。

我吩咐鸩鸟,叫她去给我做媒,

鸩鸟告诉我说道,她去可不对。

有雄的斑鸠本来是善于诉苦,

但我又嫌恶他实在有点多嘴。

我心里踌躇着而又狐疑呀,

我想要自己去也觉得不妥。

玄鸟的凤凰已把礼物送她,

我怕高辛氏早已快过了我。

想往远方去但又无可投靠,

我暂且流浪着在四处逍遥。

趁少康还没有结婚的时节,

还留下有虞氏的两位阿娇。

但提亲的既不行而媒人又笨,

我恐怕这次的求婚也是不稳;

人间世是混浊而嫉妒贤能呀,

总喜欢隐人善处而扬人恶声。

佳丽的香闺既深邃而难于觊觎,

你聪明的君王又始终不肯醒悟。

我一肚子的衷肠真无处可诉呀,

我哪能够忍耐得就这样地死去!

我找来了灵草的玉茅和些细竹,

我请求了女巫灵氛为我占卦。

她说道:“男才女貌本是天所配成,

哪有真正的美人而没人爱他?

“请宽怀些呀想想九洲的广大,

何必一定要限于这儿才有女娃?

你请努力着朝四方去不要逡巡,

又哪有怀春的女子会把你丢下?

“天地间哪儿会没有香草呢?

你为什么一定要念着故乡?

这故乡是黑暗而又昏蒙呀,

谁能够辨别出我们的短长。

“人们的好恶究竟有什么不同,

只有那一批先生们特别出众。

他们都拿些野蒿来戴满腰间,

偏要说馥郁的幽兰不可佩用。

“连草木的好坏都还不能辩清,

说到美玉的臧否又岂能识相?

用粪土来充满了自己的缨包,

偏要说申椒真果是一点也不香。”

我打算要听从这灵氛的吉占,

我心里踌蹰着但又不能决定。

听说巫咸将要在晚间下凡,

我怀着椒香和精米等他来临。

天上的百神缥缈地从天而下,

九嶷的女神缤纷地前往迎迓。

辉煌煌地发出了无限的灵光,

巫咸他又告诉了我一些好话。

他说道:“你应该努力去四方跋涉,

去追求意气相投的自己的同志。

商汤和夏禹都虔诚地求过贤臣,

伊尹和皋陶便际遇着君臣共济。

“只要你自己的存心真好修洁,

又何必一定要有人来做媒介?

傅说为佣,他曾经在傅岩版筑,

武丁用了他并没存丝毫芥蒂。

“吕望在朝歌的市中使用屠刀,

遇着周文王便拜他做了师傅。

甯戚在放牛时扣角而作商歌,

遇着齐桓公便聘他做了大夫。

“要趁着这岁华还没有迟暮,

要趁着这季节也还没有萧条,

怕的是一听到伯劳鸟的叫声,

一切的花和草都要为之香消。

“真是美呵,你那琼枝的环佩,

怎奈得人们胡涂不肯宝贵。

那批先生们完全不讲信用,

怕会出于嫉妒要前来捣毁。”

时俗纷纷地是变换无常呀,

我在此又哪能够久于停留?

幽兰和白芷都失掉了芬芳,

溪荪和蕙草都变成了蓍茅。

为什么往日的这些香草,

到今天直成了荒蒿野艾?

这难道还有甚别的理由?

只因为它们是不肯自爱!

我以为兰本来是万分的可靠,

谁知它名实不符而虚有其表!

抛弃了自己的美质随俗取容,

它真真是辱没了一般的香草!

椒,他专一的取媚而妄自夸大,

本来是茱萸也妄想充实香包,

既已经不自珍重而力求佞幸,

纵使还有点香又有什么可宝。

时俗所喜欢的是随波逐流,

谁又能保持得不生出变化?

看到椒和兰都变成了这般,

揭车和江离更无须乎多话。

只有我戴的花环至可宝贵,

美质虽被蔑视而遭遇可悲;

花的芳香勃勃地难以消逝,

花的芳香直到今还未衰微。

保持着冲和的态度以自欢娱,

我姑且向四处飘流寻求美女。

要趁着我这环佩还很有馥香,

我要四处去寻求呵上天下地。

灵氛已把协吉的占辞向我告诉,

选定了好的期日我要走向远方。

折来琼树的嫩枝呵做我的路菜,

磨来美玉的细屑呵做我的干粮。

为我驾上神速的八尺高的龙马,

以琼瑶和象齿装饰着我的乘舆。

离心离德的人们哪有方法同流?

我要飘泊到远方去离群而索居。

我且把我的路径转向着昆仑,

离别了故乡去作天涯的羁旅,

高标着云霓的旗帜映日生辉,

摇动着玉制的鸾铃和音钦其。

我清早打从天汉的渡口起身,

我晚间便达到了西方的边极。

凤凰飞来缤纷地绕我的旌旗,

都高高地翱翔着而威仪翼翼。

我忽然间走到了西极的流沙,

沿着这赤水河边我纡徐徙倚,

我麾使着蛟龙为我架道桥梁,

招呼着白帝快把我渡过河去。

道路既长远而又十分崎岖,

我只好叫从车们路旁等待。

路绕着不周山再向左而转,

不走到西海边我决不回来。

我的车从聚集着有一千多乘,

品齐着玉制的轮子并辔而驰。

各驾着八头的骏马矫健如龙,

载着有云彩的旗帜随风委移。

我自己按抑着壮志,弭辔徐行,

让超迈的精神在清虚中驰骋。

演奏着夏启的《九歌》,舞着《九韶》,

暂时地借着辰光以举行余兴。

在皇天的光耀中升腾着的时候,

忽然间又看见了下界的故丘。

我的御者生悲,马也开始恋栈,

只是低头回顾,不肯再往前走。

(尾声)算了吧!

国里没有人,没有人把我理解,

我又何必一定要思念着乡关?

理想的政治既没有人可以协商,

我要死了去依就殷代的彭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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